
員工佳作
哎,又睡不成了,屋外,傳來陣陣吹風機的呼呼聲。又是一個被早起的清晨,每天早晨5點多,都在老爸吹風機呼呼的吹嘯中清醒,60多歲的怪脾氣老頭,給自己找點樂子不容易......
老爸重新拾起他的毛筆,要從10年前說起,礦區(qū)棚戶區(qū)改造完成,我家的小院兒換成了樓房,有一個剛好可以養(yǎng)花種草放書卷的陽臺,從房子分下來,我爸就想著要打造這一方小小天地,布置一個自己的“桃花源”。他在陽臺的窗臺上,擺滿各種花草,紅花綠草掩映間,一條老茶幾。茶幾的尺寸,剛好合適鋪畫軸。擦拭整理好“積年”的紙壓,筆架、筆,拿出淘寶9塊9一張的水寫布,送的一個小碟子,開始練字。
這一練,就沒有中斷過。從讓我?guī)退I紙,到自己綁銀行卡網(wǎng)購,不過幾個月時間,還學會了比價格看評論。每天,沉迷于寫字,一直寫,做好飯,叫半天,都不見人來。每天,作息規(guī)律,早上5點起床,10點帶小孫女下樓溜達,午休,鍛煉,睡覺,準時準點。沒有暖氣沒有大太陽的春秋季節(jié),水急忙干不了的清晨和夜晚,一陣陣吹風機的呼呼聲,宣告著他的勤學苦練,最近,在拼多多買了第10套家伙什兒。
為什么這么費材料,小孫女上學了,不用每天纏著他背背抱抱,老爺子自由了,寫字的時間更長了,當然,這也離不開每天搞后勤支持的我媽。小孫女上學后每天在家聽詩背詞,覺得自己挺厲害,積極性就來了,有一天爺爺寫字,邊寫邊念、: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小孫女接“早有蜻蜓立上頭”,這下,爺孫倆開始了詩詞大賽加普通話糾音,沒聽見爺爺有什么波瀾,到是小姑娘嘻嘻哈哈個不停,指出爺爺發(fā)音的問題,說爺爺拼音沒學好。
老爸是16歲的時候,從河北農(nóng)村跟著別人逃難,來到了當時的金華山煤礦,中專畢業(yè)的他,當了一名小學老師。幾年后,調(diào)到了市區(qū)的小學。
我不知道,是什么,支撐著他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寫呀寫。是苦難造就了性格里的堅韌,還是骨子里的倔強和自信修煉了外地小伙兒的性格?
我只記得,就練字這件事,并不是只有10年的歷史,而是早在他20幾歲的時候,就開始了,他剛調(diào)到市區(qū)的煤礦附屬學校,人生地不熟,除了好好教書以外,他選擇了練好字,寫一板漂亮的板書。于是,小屋里半夜昏黃的燈光,在那些沒有路燈的沉寂黑夜里,顯得格外明亮......90年代,在煤礦困頓的年月里,靠著賣對聯(lián)的收入,也讓能我和弟弟過個好年。
千禧年初,背負一家老小的父親,收拾簡單的行囊,踏上千里之外的打工之路,能寫會算的他,雖不出苦力,可在十幾年寂寥催心肝的夜晚,在心靈的廣袤原野之上,也是在一筆一劃中,用信心,耕耘漫漫長路。
我的老爸,他愛他10塊錢的紙,特別愛。每當我女兒要在他的紙上畫的時候,已過耳順的姥爺,依舊壞脾氣的吵她,然后,拿出裁剩下的半張紙,一支小毛筆,一個小碗,教她寫一二三;每當剛會走路的小侄子,跌跌撞撞跑進他的“書房”找爺爺,大人們就會迅速把他抱起,離開作案現(xiàn)場,以免碰皺了紙碰灑了水。
去年暑假,吃過晚飯,我們爺仨出門散步,7點半,他就說要回去,可小朋友在河邊公園里還意猶未盡,哼哼唧唧不愿意,把我爸急的,還不停給娃使眼色。
我說這么早回去干嘛?原來,老爺子在“快手”上拜了師,每天晚上8點開直播,他要趕回去上課。還經(jīng)常夸人家老師博聞強識,懂得多,講的好。說做人和寫字一樣,哪有那么快出成績,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,我這都練了多少年了,也不敢往宣紙上寫啊,云云......后來,如果快八點了,爺爺沒進門,女兒就會一遍遍打電話催他,并同時給自己約一節(jié)英語,一人一屋,安靜的上課。
這個吝惜紙筆的老頭,溜達時領(lǐng)孫女去超市一包包的買零食,還背著我藏起來......
他就是這樣,一個愛材如命,吝嗇又大方的老頭。一個愛紙如命,倔強又柔軟的爺爺。一個背井離鄉(xiāng),憑一己之力,立于一市,雖非大富大貴,卻也是兒孫繞膝,怡然自得的默翁。
經(jīng)年的筆擱、錯落的筆架,一方硯,一軸生宣,堅韌尚勤的父親,終落筆于宣紙,山河詩情在筆下蜿蜒,歲月的褶皺里,滿是堅守的初念,因信風的輕撫,吟唱出的無畏歡歌。(李瑜)